睡梦中惊觉有人在耳侧吹气。
偷袭你狐仙姑奶奶怎地?本小仙登时一跃而起,掌风带出,大声喝道:“谁?!”
黑暗中听得一人压低声音道:“嘘……白姑娘,是我。”
隶属少年的清新音色。
我揉揉眼睛,打了个哈欠:“小八?你想吓死我呀。”
“怎么叫你都叫不醒,现下已在船上了。”
“咦?!”我惊然四顾,果见乌蓬在顶,四面环水。
“嘘……”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,小八道:“公子已在帘子里睡下了,姑娘别弄出太大响动。”
我看着他奇怪:“那你怎么不去睡?”
他道:“水地逢阴,容易闹鬼。未婚的姑娘家还是醒着的好。”
我这才想起来,今日恰逢中元节。他懂得还不少嘛。
刚一想到又忍不住唾弃——呸呸呸,盛夫人就专爱挑此等不吉利的日子出行!这一船可是装了两个神仙,若不然,早被那游魂野鬼吸光了精元也说不定!大热天的这湖上依然阴冷,凡人的骨头哪受得了这番森寒?
舫窗被根木棱支起,有习习凉风从外吹入。让我心里头也凉凉地一颤。
我不禁担忧地问容小八:“你没事罢?不觉得冷吗?”
小八道:“我能有甚么事。倒是你一直醒不过来,急死个人。”
唔?本仙姑睡得那么死么?
小八像看出了我在想甚,淡淡叹口气,道:“连从马车上下来,都是公子将你抱上船的。傍晚那会儿,任人怎么喊你推你,都没个反应。”
我一边回忆着自个儿不久前的状态,一边问向小八:“那怎地你一叫,我又醒了?”
小八眼眉微挑,道:“从前你一旦倦极睡死了,便是谁推谁喊都不醒的。只有在耳后侧吹上几口气,才能把你唤起来。”
我些微疑惑:“从前?”他面不改色地道:“你忘了你有次喝醉了酒,我就是这么叫你的?”言辞流利,像早预备着要这么给自己开脱一般。
可是……有吗……?
我歪着脑袋想了好一番——那次的话,我记得是他给我拿来了绿豆水,方才醒了酒的呀。
想了一想,毕竟未能断言。
其时我迷迷糊糊的,又没甚意识,我能记起甚么来?也许小八真这么做了也说不准呢。
要不然,他指的能是哪个“从前”?
唉,事到如今,我便承认了也没甚么。本小仙耳朵后头长了块儿痒痒肉,在天庭时若有人不小心碰着,定是反手就给他个贯顶天雷……如今虽然法力尽失,这禁忌地儿碰不得的规矩,仍丝毫没有改变。
而这容小八……也太坏心眼了。竟吹起我耳后的痒痒肉,也真亏他能发现我这么不为人知的弱点。
短肋被擒,连少年也可欺压……做凡人做到这个地步,本仙姑活着还有何意味?
我以双手掩面,悲痛欲绝。
容小八道:“白姑娘怎么了?”哼,你明明知晓我是怎么了,我忿忿然转头去看,但见他脸容迎了月光,一脸的得逞和受用,五官越发地精致秀美。
相较于空心儿神仙和杨衍文,他的脸总给我种阴柔邪气的错觉。此刻勾唇一笑的样子,竟比如花年岁的小姑娘还好看了几分。
我不禁看得发起呆来,拿开手愣愣道:“小,小八,你长得也未免太好看了罢。”
他更加得意地道:“现下才发觉么?”
我道:“不,也不是。可你总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,我没怎么好好看过你……”从前的从前,本小仙就说过他容颜绝秀,这不会错。
他平日穿着小厮的衣裳,又老跟在下人堆儿里,大约再凌厉的锋芒,都是被掩盖的命罢。
心里头感叹着,我顿了顿,凑近仔细又看一遭。
小八被我看得有点尴尬:“脸长得好看……是很奇怪的事么?”
我摇摇头:“不奇怪。”缓一口气,嫉妒地道:“可是你比我、比沉莺、比云姑娘……长得都要好看,那就甚为蹊跷啦。”
他眉尖抽搐,微微恼道:“干嘛拿我来和女子相比?”我长叹了一声道:“唉,幸好你是男的。若你同样生为女子,十个商纣王也给你迷倒了。”
这话对容小八一介血性少年来说,显然算不上夸赞。
果不其然,他额露青筋,咬牙切齿。
“你拐着弯儿骂我不像男人?”
我小心地端详他的眼,那眼瞳在月色下竟呈现出妖丽的深紫。
简直是十足十的魅惑之相,我不禁笑道:“我在拐着弯儿夸你是天仙下凡。”
他瞪眼瞧了我一会儿,突然泄了气似的叹气垂头。
“之前我就觉得,这皮相太过女气……若是能换一个该有多好。”
一抬眼,又满脸懊恼地问:“白姑娘是不是没把我当做男子来看待?”
咳咳,玩笑两句,他竟当真了?
我赶忙安慰道:“不会呀,你只是面相美了些,年纪再大点自当稳重。我嘛,我不过是羡慕你罢了,没甚别的意思。”
他大受打击地道:“果然,你还是把我当成了同类。”
……唔,怎么越说越不成话了呢?
我不知还要怎么解释,只好将此话题岔开。
“小八的父母当中,大约有一人是外邦人士罢?”
他稍许笑了笑,道:“这我不知道。从记事起,我就一直跟着二公子。”
我点点头道:“也是。但我看你瞳色稀罕,不像是咱们中土本身的血统。”
“我的瞳色?”听到这话,他竟忽地抬起眼,一瞬不瞬,将我死死地盯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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