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可你杀了人……”
“他不是人,他是妖怪。”我撒谎道,“他敛了妖气,我杀他没事的。”
她松了口气,笑道:“那就好。”
她撑着地面艰难爬起:“那我们走,我们去找独孤。”
说完身形一个踉跄,我忙扶住她:“你别动了。”
她笑了,朝前走去:“适才独孤涛跑走还挺好看的,一点都不像那些油头粉脸的公子哥。”
我咽下心里难过,说道:“我跟你说过的啊,他最擅长的就是脱困和跑路。”
“什么跑路,那是智谋。”她斜我一眼。
我点头,学着她的语气:“对对对,智谋无双。”
她笑了下,望着那边,道:“独孤涛出身点将堂,当年我们帮里兄弟喝酒时还吹牛说要杀去盛都覆了点将堂,结果那里才出来一个刺史就把我们整个陷活岭给荡平了。”
话音落下,她忽的咳出一口血来,我忙扶住她:“十八!”
她站不稳,整个人倾垮了下去,被我紧紧抱着。
她捂着小腹,眼泪忽的掉落下来:“老子现在在这世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,虽然杨修夷待你很好,可你这身寒症怎么办,那些一直臭不要脸追在你身后的人怎么办?”
我抬手擦着她的血:“你别说话了。”
她看着我:“你一直都很自卑,其实你又挺潇洒的,你的心很大,五湖四海都装得下。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?是你自由自在,你好像在哪都能活的很好,从来不埋怨抱怨。”
“我有的,我经常埋怨的。”我哽咽道。
她笑了笑,撑起身子,继续朝独孤涛方向走去。
我拉住她,难过她:“十八,我们不去了。”
她仍执着要走,我拉着她的双臂蹲下身子,将她的胳膊缠在我脖子上,她想推我,却连这点力气都没了。
我背着她朝独孤涛的方向走去。
我的脸上开始火烧般的疼,手心也开始溃烂了,皮肉层层外卷,血肉逐渐发腐发烂。
背上安静了很久,我咬着牙,害怕的唤道:“十八。”
良久,她轻声道:“怎么了……”
我松了口气:“没事。”
吸了吸鼻子,我一步一步往前挪去。
过了一会儿,背上又没有一点反应,我紧张道:“十八?”
“没死呢。”她一笑。
我低斥:“别胡说。”
“初九。”她虚弱道:“老子真的很喜欢他啊,我第一眼看到他就喜欢上了,可是为什么,他是个当官的呢。”
我掉下眼泪:“别说话了……”
“刺史看似位高权重,可他出生名门,这个刺史在他们眼里也许什么都不是,但他为什么要当呢?你说他是不是有很多追求和志向?也一定很讨厌那些徇私舞弊的事吧。”
我抽泣了下:“我要你别说话了!”
“你看,”她微抬起头,“老天爷待我,还是不错的。”
我抬起头,独孤涛站在远处,身形高大清瘦,正在看我们,随即,他从长坡上狂奔而下。
宋十八重重咳了两声,我忙回过头去,她方才的淡然自若再难维持,鲜血从她口中溢出,将胸前衣襟全部染透。
我收回目光,加快脚步往前迎去。
“初九,你这样背着我,他这样朝我跑来,我忽然觉得这一世没有白活。”
我垂头无声大哭,眼泪汹涌。
“杀了那么多人,我,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死的这么幸福。”
我哭道:“别说话了。”
她一笑:“好。”
一步一步,艰辛无比。
背上又没了动静,我害怕的唤道:“十八。”
半响,她应道:“嗯。”
又挪动数步,我又唤道:“十八。”
极细极细的回音:“在……”
浑身都在发颤,我的双脚渐渐失了力气。
过去好久,我唤道:“十八。”
“嗯……”
“一定要撑住。”
“好……”
一里,百丈,距离渐渐拉近。
我再次唤她:“十八。”
风轻轻吹来,我茫然睁着眼睛,脚步没有停下。
没有回应了。
也许她昏过去了。
我停了下来,转身将她放下,她微睁着眼睛,清秀眉目第一次褪尽飒爽与英姿,宛若堪堪欲碎的梨花。
“十八?”我唤道。
“十八……”
我颤着手推她:“十,十八……”
明亮的眼睛失了神彩,涣散无光,握在我手心里,平时打人那么有劲的手,也失去了力气和温度。
我嚎啕大哭:“宋十八!!!”
遥远身后传来巨响,那铜镜道台彻底瓦解,强光被再度引来。
空中云霞越发瑰丽,如烧起烈艳大火,长风迭迭荡起,带起满山枝桠急晃。
那些银石散着萦光,在宋十八脸上映出奇幻又不切实际的斑点光晕。
独孤涛终于赶来,气喘吁吁,脸色惨白。
他睁着眼睛,呆呆的看着宋十八。
山风拂来,将她两鬓碎发吹开,露出雪白净致的脸。
“我,我还有些事情,”我起身,垂着头说道,“你先帮我照看她的尸身。”
“田姑娘要去何处?”
“我很快回来。”我说道。
转身匆匆往另外一边跑去,一滴鲜血从我脸颊滑落,我抬手抚去,知道自己也快了。
天空有大片乌云,我在一个背风坡下以石头磊下空凌大合阵,眼泪流个不停,我一遍遍擦掉,连同脸上溃烂的鲜血。
回头深深看向杨修夷的方向,我回身靠在磐石上,闭上了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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