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怎么也来了，这样巧？”
沈崖香嘀咕着给阿邻示意的时候，卓鲁代敏已经收回了视线。
他戴着一顶裘皮帽子，帽子侧面垂下来一条毛绒带子一直搭到他的肩膀处，这挡住了他的大半张侧脸，侧面的轮廓线条都被这毛绒给衬托得柔和了许多。
他很快就从窗口退走了，转身的时候沈崖香注意到他身后的窗扇后面闪过一角蓝色的袖袍。
翩然一翻，一晃即逝。
胡服几乎都是窄袖，这倒是有些奇怪了，莫非卓鲁代敏屋中还有个汉人？可北地服饰深受胡服影响，也多以窄袖为主了，会是谁呢？
阿邻挨着她低声道：“卓鲁代敏倒不如想象的凶神恶煞。”之前在清水镇的时候她并没有看到卓鲁代敏的正脸，现在也只看到个侧脸，还有些意外。
沈崖香却还有些心有余悸。
这是刚才触不及防与卓鲁代敏视线相撞时，被对方鹰隼般的犀利与凶猛目光给惊了一下，比之半年前，他的气势更加冷冽杀伐。
她沉声道：“他可不是什么善茬，如果没有万全之策，还是先避开他吧。我们先去与石抹汇合。”
也没多远了，石抹德馨与世里合剌的争执声都已经能听见了。
阿邻点点头，边走边道：“咱们又不是没有与他打过交道，我还能不知道他心狠手辣，咦，他又回来了......”
卓鲁代敏果然又出现在窗口，这次他手上多了一张弓，鸣镝已经备好，他拉起弓对准了这边。
沈崖香心中一凛，拉着阿邻快步挤进了人群中。
卓鲁代敏瞥了眼不远处的巷子，垂着的眼帘下泛起一抹幽光，他很快转开了弓，猛地朝着楼下拉满了，不再迟疑，利箭急射而出。
响箭的尖锐啸叫声穿透了嘈杂，短暂的安静后传来一声凄厉惨嚎，紧跟着响起南郡公门中特有的传讯哨音。
人群再次骚动起来，四下逃散，沈崖香和阿邻逆着人群朝前，等她俩挤到石抹德馨身边，世里合剌已经与卓鲁代敏隔空对峙起来了。
他的一名亲信被响箭刺穿了手掌，箭将此人的手与手中拿着的一个木盒钉在了一起，非常惨烈。
石抹德馨站在世里合剌身旁，正仰头看着卓鲁代敏，脸色也非常难看。
大批官差很快从街道的两头赶来了，将所有人围在了中间，弓箭也很快对准了楼上。
卓鲁代敏依旧站在窗口，面上不见惧色，冷然一扫，道：“石抹隆哥真软骨头！”
世里合剌怒气冲冲吩咐道：“将卓鲁代敏抓下来！”
又故意瞥了眼石抹德馨说，“石抹隆哥向来懂事。”
石抹德馨厉声打断道：“皇上着卓鲁代敏至上京是为调停草原诸部与朱里贞的矛盾，如今若因此事将对方抓捕，事情只会越发不可收拾！大皇子，你真的想看见战火从草原烧到南郡来？”
世里合剌神色一敛，他没有将卓鲁代敏和草原诸部放在眼中，但要打去草原打，要是在南郡打起来，势必会影响大兴。
石抹德馨又冲卓鲁代敏道：“皇上以国治治北，以汉制治南，委任石抹宰相安抚南郡，以促族融洽为首任，皇上圣明，宰相严明，方有南郡今日之繁荣景象。
打朱里贞这种事情与抗旨实无区别。这也只是朗朗乾坤下的一小片阴影，有光就会有影，在所难免，可躲在暗处看见一片阴影以为这就是全部，也不过是坐井观天，眼界窄小之辈！”
一语将卓鲁代敏和世里合剌都骂上了。
世里合剌耐不住，刚一开口就被她强硬地驳了回去：“大皇子若是对国策有异议，不如朝堂上去与皇上和诸位大人理论，何必在南郡生事阳奉阴违！”
“你……”
石抹德馨没给他指责羞辱的机会，当即又命令官差：“上去将卓鲁代敏好生请下来，他既来了上京商议停战，议事期间就是客人，保护客人的安全，我们责无旁贷！”
这些官差也都听她的，呼啦啦一半人上楼去，另一半人继续在楼下举箭防备。
她继续朝上方喊话：“卓鲁代敏，你看清楚，这些士兵中就有你的部落族人，也有汉人和其他部落的子民，别用你的小心眼和鼠目寸光来评价我额赤格，你不配！用不了多久，你会看见你与他的差距。”
卓鲁代敏冷眼看着并未接话，也没有做其他动作，待到那些官差上了楼将他围起来，他才朝着石抹德馨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。
他的视线再度扫过沈崖香与阿邻，随后从容地将弓挂在肩膀上转过身，消失在窗口。
大局已定。
沈崖香留心观察了官差带下来的人，卓鲁代敏并他的随从护卫中并没有人袖口是蓝色的，藏在窗后的那人并不在其中。
这些人很快就散了，石抹德馨也挥退了留下来保护她的侍卫，转过身来对着沈崖香和阿邻长舒了一口气，颇无奈地自嘲道：“我最恨卓鲁代敏，想不到竟还有保护他的一天。”
沈崖香笑了笑。
石抹德馨又豪爽的一挥手，道：“不提他们这些糟心人和事了，咱们去吃饭！这上京所有好吃的我都了如指掌，你们想吃什么？”
沈崖香无所谓。
阿邻倒是报了几个美食，她对吃喝上心，一早就跟驿馆的人都打探好了地方和特色，此时只挑了就近酒楼的菜式，也都不复杂。
惹得石抹德馨笑话她不懂特色，说她点的都是些不出名的，并不能代表上京。
阿邻坚称即便如此，她还是要先尝尝外地人眼中的特色。
她虽然神色无异，但沈崖香知道，她本就没有打算与石抹德馨深交，此时定是彻底绝了心思，点的这些菜式不过是想速战速决摆脱对方罢了。
等与石抹德馨分开之后，二人回了驿馆，阿邻才说：“这位北兴翁主可不是个简单的人。你看南郡的官差，世里合剌都叫不动，她却可以发号施令。
她以前瑟缩胆小，故意说些天真的话，如今想来，应该都是装的，让我们放下戒心救她罢了，当初她状况不好，谨慎自保倒也能够谅解。可今日竟也还不老实，一面与你亲昵依赖依旧，却一会装鲁莽，一会又装强撑，不知道她想做什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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