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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桀不是哑巴，是应激性失语症，这么多年，从来没有治过。
他也从来不觉得自己还可以有机会开口说话，但那天，他却冲破所有障碍说出了话。
只因为楚楚，是他的药。
可是他的失语症并没有完全治好，他还是经常说不了话，但是楚楚想听的时候，他却总能开口。
楚楚等好多年，终于等到了法定年龄可以和程桀领证。
结婚那天，她从程桀的枕头下面翻出一封信，是他手写的。
字体和他人一样刚硬挺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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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给我亲爱的小女孩：
如果我有幸能娶到你，这封信我会亲自交给你，但若是不能，我便烧了信，祝你幸福。
楚楚，你知道吗？
我是一个走在万丈深渊的人，我不怕世俗，也不怕指责，我的世界里只有黑与白，生与死。
但后来，我变了。
我畏惧世俗是因为你，我害怕指责也是因为你。
因为我不想让你受到任何指责，所以，我固执地觉得，我不能爱你。
我活的了无牵挂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，我一直以为，自己可以日复一日的活，然后平平淡淡的死。但是遇见你之后，我就开始惜命。
我知道总有一个小女孩在晚上等着我，她依赖我，信任我，需要我。
这种被需要的感觉，总是让我平淡如水的生活泛起很多涟漪。
一个空虚的人，忽然遇到一个深情相赴的人，就会不再空虚，并且从此畏惧空虚。
我承认，我不是一个清清白白活着的人，我伤害过很多人，但唯独不想伤害你。
你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，你看我的时候眼睛清澈的像一眼到底的池水，但是我却用浑浊又世俗的眼光凝望你。
我爱你，所以我罪恶的纵容你。看着你小心翼翼地靠近，我不阻止，反而还想要伸手拉下你。
我对你的爱是占有。
每一个背着罪恶的人，往往都希望罪恶从身上消失，但他们却又害怕罪恶消失。
如同我，如果我没了罪恶，我就再也不敢碰你。
我恨自己是一个劣迹斑斑的人，因为我接近了一个清清白白的你，但是我也庆幸自己是一个劣迹斑斑的人，否则，我将一辈子都没法靠近你。
如果我有幸，能把你娶回家，我会用生命敬你，爱你，如果不能，那我就用余生祝福你。
……
我的小女孩儿，我其实很自卑。
我自卑自己脸上丑陋的疤和无法言语的病，但是我又不甘心放手。
我每天来来回回在地狱的门前晃荡，我在犹豫要不要进去。
但其实，我甘愿做地狱里最卑劣的恶鬼。
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。
而且只想和你在一起。
如果和你在一起是罪恶，那我也要背负着罪恶。
但如果和你在一起，是让你也背负罪恶，那我甘愿一个人进地狱，不靠近你。
爱你，程桀。”
楚楚的眼泪打湿在这一张薄薄的纸上，原来她深爱着的人，也在很小心地爱着她。
程桀洗掉一声酒气，才敢进来抱住流泪的楚楚。
她仰起头看他眉骨清晰的眼。
“程桀，你不是一个劣迹斑斑的人，在我心里，你是一个闪闪发光的神，你是我的神。”
她亲吻他的眼睛，打湿他纤长的睫毛。
“我喜欢你脸上的疤，我觉得很迷人，这可能就是你身上，跟别人最与众不同的符号。”
她勾着他的脖子，亲吻他的伤疤。
细细密密的吻，让他原本坏死的肌肤重新唤醒活力，甚至比其他地方更加敏感。
楚楚松开他，闪着眼里的星光笑，“还有，你会说话呀，你只是说的少，我也听到了你说爱我，这样就够了。”
程桀抱着她的腰，把她放到自己腿上，用拇指擦掉她眼角的泪。
楚楚本来应该高兴，但是却忍不住一直在掉眼泪。
“程桀，我好害怕你会不要我，我怕你嫌我年纪小，不懂事……”
他的喉结滚了滚，又开口说话了，“我不嫌弃，我喜欢你。”
跟她喜欢程桀一样，也是很喜欢很喜欢。
“我让你等了好多年，从十八岁一直到二十三岁”。
他笑，“只要是你，多少年都可以。”
“但是，你欠我的那些年，要记得还给我。”
他把人放倒，一夜云雨。从她身上，把那空缺的五年讨回来。
……
“阿丑，我早就看出来你对楚楚心思不纯，当初是不是就奔着娶老婆才救人家的。”
陈七八故意调笑他，程桀没生气，反而扬起了笑。
跟楚楚在一起之后，他就变得格外爱笑，不会担心脸上的疤会吓到别人。
他已经可以说一些话，虽然有时候还是会犯失语症。
他说，“楚楚怀孕。”
语气很欢快。
陈七八夸他速度快，他也毫不客气地接下夸奖。
楚楚终于要给他生孩子了。
结婚的第二年，孩子出生，楚楚二十四岁，程桀三十五岁。
孩子很闹腾，跟不怎么说话的程桀不一样，是一个小话唠。
楚楚总说，这个小话唠，是要把他爸爸没说的话全部都补齐。
小话唠三岁的时候，就已经认识很多字，最喜欢的事情，就是念程桀当年写给楚楚的信。
“看来我的情书写的还不错。”程桀每一次都很骄傲。
确实不错，小话唠十八岁的时候，把他爹的情书抄了一遍递给了自己的女神。
女神夸他很有深度，然后他们在一起，后来生了一个小小话唠。
程桀因为年轻的时候头部受过伤，六十岁之后，失语症加重，彻底不会说话，而且神智也变得模糊起来。
准确地说，他患了阿兹海默症。
楚楚每天都会在他面前读一遍他写的情书。
他每一次都点头，用眼神告诉她写的很好。但是他认不出楚楚，也不知道那封信是谁写的。
七十岁的程桀，连手都不能动，写不了字，说不了话，也认不清人。
但是楚楚还是每天都会给他念那封信。
七十五岁，程桀去世。
同年，六十四岁的楚楚哭瞎了眼。
在她最后的两年里，她最喜欢一个人躺在床上背那封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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