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叶阁，轻纱荷叶裙的姑娘如花蝴蝶般在客人中间游走，自楼上往下看，分外赏心悦目。
楼上香客如云，或云戏说数日前城外闹狐妖的新闻，或是讨论“楚涵”姑娘的横空出世，又或者是打赌西疆小王子婚事将在何时。
宋岭支面不改色经过，仿佛一切都如过耳云烟，行至靠大街的雅间处，万泉推门大笑，“玉年兄，我把宋公子请过来了，你可备好了酒菜？”
房门一开，一个面白瘦弱却闪着精明目光的年轻人站了起来。
这既是宋岭支用半车皮料当敲门砖打开的捷径。
他笑了笑，笑容清俊柔和，举止周到，仿若乱世贵公子般，从容而带着距离拱了拱手，“在下楚岭，想必兄台便是万家管事，万玉年万兄？”
万玉年含笑打量宋岭支。
那两车皮草都是好货，梳理得漂亮，剥得也完整，而且没有丝毫异味，这些东西放进宫里都使得，卖出去少说也有百千两银子，此人却能分文不取，只为结个良缘就送到了万家商铺。
出手如此阔绰，就商人而言，属实罕见。
原本他以为万泉说此人雍容大气、风度翩翩，气质出众胜过王子等等之类皆是言过其实，如今看来，其实不然！
此人绝非一般商人。
万玉年忙扬起笑容，也上前道：“阁下就是楚岭楚老板吧？果如万泉所说，仪表堂堂器宇不凡。楚兄请坐，在下有失远迎了。”
宋岭支没有错过他眼中的警惕，从容坐下，“玉年兄客气了，在下不过初入郓城，对此地一窍不通，只有客随主便的份，岂有让主人来附和客人的道理。”
说话有条不紊，说是商人，不如说是个读书人。
万玉年没有急着说正事，先同他寒暄一番，彼此认识了，又喝了几杯酒，这才道：“楚兄那两箱货委实过重了，在下受之有愧，若是楚兄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助，不如说来听听？”
至于帮不帮，那就另看了。
宋岭支苦笑一笑，仰头喝了一杯，须臾叹道：“玉年兄见笑，在下自迦南而来，从前在家中读书，未习商事。上年家父病故，府中衰败，在下无奈，只能接了父业，只是……到底不知行情，有一批货压在手中不便出手，也不知什么人会要，因此便想找个门路……”
他说此话时，还颇有些赧然。
万玉年打量着他，心下倒是有些好笑，商人之间周转货物有什么不好意思的？
果然只有读书人才会这般扭捏。
他想了想，试探道：“但不知，是何种货物？”还不方便出手？总不是迦南那边偷过来的刀铁吧？
武器跟盐巴是西疆的禁品，唯有官府才有这个资格贩卖。
宋岭支说：“佛经。”
万玉年手抖了抖，呼吸一滞，心下微微一动，“佛经？”
如今西疆王年迈衰老，眼看着没几年可活了，自古当权者到了这个时候都开始祈求昌盛，西疆王也开始四处搜罗佛经典籍。
佛经在平常人看来或许不算什么，但在王室可是比盐巴跟铁器都要贵重，民间都极少有人售卖，大多都收集起来往各臣工府上送。
倘使有人看上了，送到老王面前，赏赐那些就不说了，没准还能混个小官当当，这在西疆，可是一飞冲天的捷径！
当然，那也得看是什么佛经，若是市面上随处可见的，不要也罢。
“是，”宋岭支犹豫了一下，“迦南本为佛国，我家族祖上便曾为先迦南王抄录佛经，家里因此藏了一批经典。不过我个人却不好佛，家父去后那批佛经堆积着无处安放，便想着售卖出去，只是迦南好佛，佛经不可售卖只能供奉，故而……唉。”
万玉年倒吸口凉气，蹭地站起来。
佛经！
还是给迦南老王抄录佛经的典籍官后代！那必然是珍惜典籍啊！
这佛经若是送给大王子，那今年的万家主事之争，谁还能抢过他！
万玉年心下狂跳，眼中贪婪一闪而逝，“楚兄可有带在身上？”
“典籍甚多，”宋岭支笑道，“玉年兄若是想看，不如随在下一同过去看看？”
“好，好！”万玉年一把抓住宋岭支的胳膊，哈哈大笑道，“楚兄果真是爽快之人，我们这就去！”
万泉听了半晌，却忍不住皱眉，看向宋岭支。却见宋岭支一脸欣喜，仿佛千里马得遇伯乐，也笑道：“玉年兄请！万兄，一起去吧。”
万泉头先没想到是佛经，若知道是佛经，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万玉年来接手。
万玉年此人心胸狭隘，唯利是图，几车皮子还能勉强当个朋友交好，可若是利益太大，大得让人眼红……万玉年就未必会当朋友了。
“好。”他不动声色，还是跟了上去，心中却已经暗暗下了决定。
若是万玉年敢贪图楚岭的佛经，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管。
风宁在门口侯着，等三人都走了，才慢慢跟上，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万泉那忧心忡忡的脸上，嘴角一勾。
与此同时，西疆王宫之中。
楚怡含顺着高深冗长的宫道行走，青石板上润了雨水，是昨夜下的，越往未央宫走，宫道越是僻静，渐渐失去了生气。
宫道两边每隔一段距离放着个大大的水缸，莲叶浮萍平铺在上面，风一吹，涟漪迭起。
宫女很少出现，仅有几个壮实的太监经过，小心翼翼地行礼。
未央宫其实很大。身为西疆王室的正宫，西疆王后又是满门忠烈，家族父兄皆为手握兵权的大将军，王后在宫里的日子自然不会差。
只是这些年王后时昏时醒，对内的宫务几乎都交给了其它嫔妃，内宫的消息常常传不出去，母家也就逐渐使不上什么力。
好在他们有一个怛影，王后母家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怛影身上，也难怪，大王子会忌惮他。
眼见未央宫就要到了，楚怡含正思考着待会儿要怎么下手治病，前面忽然走来个中年太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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