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，眼看已经快要追不上了，“楚怡含”在人群中跟攀岩的石猴一样灵巧狡猾，张大险些没跟住。
他慢慢地变了脸色，“楚姑娘！请慢点！楚涵姑娘！”
不对，有哪里不对。张大用力扒开路上的人群，他们动静很大，前行的路人早已注意到，已经自觉让开一跳道路。
谁知就在此时，前方忽然传出一片惊呼，张大眼睁睁看着楚怡含往前一扑就再没有起来。张大心跳猛地漏了一拍，一股冷汗瞬间湿了后背。
“让开！楚姑娘？楚姑娘你没事吧？！”张大不顾一切地绕过去，左右两侧的人都凶狠地拔了刀，“都他娘的让路！”
街面上顿时乱了。
马车在街道的末尾拐了个弯，彻底消失不见，却已经无人在意。
张大梗着一口气，心跳几乎停顿，好不容易扒开人群，却被面前的情况弄得一脸懵。
楚怡含呆坐在地上，面上灰扑扑的，手上还拿着那木棍，人却像是摔傻了，额头沾了几缕汗湿的头发。
“楚、楚姑娘？”
侍卫一拥而上，将人群隔开，唯恐人群中有怛拢的人趁机作乱。
张大把人扶起来，楚怡含好像现在才反应过来，难受地揉着胳膊，“嘶，好痛……”
“楚姑娘，您方才太冲动了！”张大追了大半条街，脸色也很不好看，“明知道这时候到处都是危险，您还四处乱跑，要是被人算计怎么办？”
楚怡含讪笑，揉着胳膊肘道：“我这不是不甘心嘛，”她往前张望，早已看不见马车的踪迹了，面上露出忿忿不平之色，“这厮就是故意带着我们绕弯子，真是可恶。”
“行了楚姑娘，我们出来的时间已经够长了，该回去了。”张大怕她还要继续，连忙转移话题。
楚怡含目露遗憾，“今日之后，这长使在大王子府上的地位必然更上一层楼，再要对付他，就难了。”
张大没吱声。
楚怡含唉声叹气地转身，木棍被她的脚尖踹开，骨碌碌滚进巷子里。马车绕了一圈，停在巷子的另一边，风宁掀开车帘，道：“公子，该回府了。”
宋岭支手肘间搭着黑色披风，视线扫过旁边穿着女装的暗部，“你回岳凡楼。”
“是，公子。”
大理寺的案子已经结了，一切正如宋岭支所预料的那样。
四个宫女被罚流放，罪不至死，林姑姑悻悻离开，虽未受到责罚，但这脸面却已经是丢光了。
她办事不利，在华清宫的地位恐怕也是不保，樱桃就是她的前车之鉴。
而不消细说，董小芸触犯律例，合该杖刑三十，国相让人交了赎金，算是把人给保住了。只是董国相也因此落了个教女无方、御下不严之责，尚且不知长生殿内会给出什么处罚。
楚怡含在相府之内等了半日，傍晚时分，一道圣旨传到相府。
董国相教女无方，罚俸一年。
再无其他。
“奇了，”楚怡含吃惊挑眉，“大王子一派的人竟然没有趁机弹劾国相？”
“岂能不弹劾呢？自打我出事，那宫里弹劾相爷的折子就没断过，陛下按而不发罢了。”
董小芸沐浴之后，换了身浅色睡裙，雪绣透香，鲜活漂亮，“不过这次那边肯定也不敢闹得太过，毕竟爹爹手底下还压着几个人质呢。”
礼部尚书年纪大了，做事也不算利落，可胜在资历老，手底下管着整个礼部，是怛拢的助力，除非怛拢想要拼个鱼死网破，否则不可能轻易放手。
“那这次是？”楚怡含不解。
董小芸用剪刀剪了烛花，道：“王后娘娘出手了。”
楚怡含一下子就猜到了清和氏，白日里宋岭支跟她说过这件事，但她并没有点明，也没有继续问下去，只是感慨道：“虽然如此，但怛拢那边肯定不会这么容易放弃的。”
此话说出口的第二日，西疆朝堂上就出了乱子，竟是怛拢这边见陛下不对丞相府动真格，便将目标指向了董国相的学生。
御史台一串弹劾，西疆王也气不顺，索性就趁势撸了一串人下去，又换上了怛拢自己推荐的人。
正如宋岭支所言，这案子怛拢并不需要赢，他要赢的也绝不是这个案子，而是其他更加重要的东西。
借刀杀人，谣言四起，他们要打压怛影的势力，这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。
而宋岭支运筹帷幄，跳过细枝末节，从某种程度上而言，还是让怛拢胜了这一局。
“唯一不够完美的是，民间因此案对我颇有微词，”怛拢大喜之后，眉头又皱了起来，“就连母妃也备受牵连，被王后训斥管教不力，如今正在华清宫闭门思过。”
刘妃的评价并不算好，因为无论在哪个国家，哪个家族，宠妾灭妻都会令人唾弃，何况是万民典范的皇家。
然而宋岭支还是不以为意，“殿下，鱼与熊掌不可兼得。自古以来，又有多少贤王明君身上不曾存在争议？而今不过小小微词，殿下何必放在心上？若是将来殿下登位东宫，民间必然有人会议论嫡庶有别，难道这不会有人议论？殿下莫要忘记，成大事者，不拘小节。”
左右都是要被人议论的，如今这点小小风浪便要皱眉，又何必再图谋大业。
怛拢有这样高标准的道德心吗？
没有，他只是不喜欢有人乱嚼舌根。
宋岭支所言极有道理，怛拢也并没有思虑多久，他赢了一局，打压了怛影的实力，让国相府暂且不能跟他作对，这就是天大的好事。
接下来，他就可以对付清和氏了。
“这次还是多亏楚兄的提议，”怛拢笑道，“若不是楚兄高瞻远瞩，让我早去华清宫做好准备，在下怕是很难反将他一军。”
宋岭支笑了笑，一如既往的温和淡然，“大王子客气。此事大王子也能想到，不过是当局者迷，而在下初来西疆，诸般复杂未曾详解，反倒旁观者清。大王子切勿妄自菲薄。”
读书人说话就是好听，怛拢欣赏地看了他一会儿，叹道：“楚兄气度非凡，当真有佛家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风范，与你相比，我倒是有些俗了。”
不以物喜不以己悲？
风宁但笑不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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