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怡含人都麻了，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，两眼发直，冰凉的手指下意识就抓紧了袖子。
房间里除了她们并没有外人，姑姑在院子里招呼人轮值，各房丫头都默默干着自己应该干的事情。相府那高高的瓴檐坠着铁马铜铃，风一吹，便传出叮铃铃的清透声响。
天空不知何时又开始雪花飘零，那又小又白的雪片成了势，铺天盖地就刮了下来。
伴着聒噪肃杀的寒风，凌厉地割在楚怡含耳间。
她在惊疑之间愣了一瞬，脑中闪过千丝万缕的想法，最终却飞速冷静了下来，咬着舌尖脸色微红，奇怪道：“什么？”
董小芸波澜不惊，似乎方才的话不是出自她的嘴巴，她抬起头，脸上竟然还带着一丝笑容。
“陛下对大王子偏爱，最大的证据便是这位苏公公。”
除了皇宫，这天底下没有人敢在府里摆放着一个太监，还是穿着宫内太监服的太监。
“他是陛下赐给怛拢的人，象征着天子对他的眷顾。所以这些年，就算怛拢背后的实力不如怛影，但因为这份眷顾与陛下允许他插手朝务的事情来看，朝中但凡长了眼睛，都对陛下将东宫之位所属归谁心知肚明。”
对很多人来说，其实怛拢的大王子府，就是一个“准东宫”。而这，也是怛拢深信西疆王对自己宠爱备至的缘由。
董小芸不会怀疑楚怡含跟怛拢暗中勾结，但她实在很好奇。
“苏公公本可以活得久一点，”那时候她一瞬不瞬盯着苏公公，确定自己没有看错，“如果你不是最后按了他的心脏，他不至于即刻死亡。”
楚怡含毛骨悚然，心底一阵冰凉，嘴角想要掀起一个笑容，却力有未逮，反而让表情变得有些僵硬。
“小芸，你可能弄错了，我怎么会去杀人？”楚怡含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冷静下来，凤眸闪过凌厉之色，“小芸儿，你不会怀疑，我是不想让他说出小王子怛影吧？”
董小芸看着她，笑容渐渐有些淡了，“他说的是怛影吗？”
楚怡含皱眉，神色严厉，“我不懂你的意思，小芸儿，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？”
许久，董小芸叹了口气，“或许，或许是我太紧张，看错了，你也的确没有帮助怛拢的原因。”
她顿了顿，看着窗外，幽幽道：“我只是在想，如果他说的不是王子，那么，会说谁？”
楚怡含提心吊胆的听着，缓慢地松了口气，却问道：“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我呢？”
“我不知道，也许我只是在希望，”她回头，看着楚怡含定睛不动，“希望带走父亲不是怛拢的人，而是别的什么人。我总觉得，郓城之中，似乎还有别的势力。”
楚怡含露出迷惑之色，“这……在此时跟怛影作对，挟持董国相，无论是谁的人都是为了有利可图，对付怛影，这有什么区别吗？”
“当然有区别。”
董小芸走进屏风，转过身，隔着那层层垂幔看向楚怡含，“怛拢如今已经身败名裂，挟持我父亲，最后能让我父生还的希望实在太小太小，因为他心怀恨意，必定图谋报复。但如果是其他人，那才多半是为了利益交换，如此这般，或许父亲生还的希望还要更大一点。”
楚怡含罕然一默，又问：“如果真是这样，那你会如何？”
“若是前者，无论结果如何，我必然无所不用其极报复对方，”董小芸叹了口气，口风一转，“但若是后者，如果对方有苦衷又不曾苛待父亲，那么，一切还有转圜之机。”
楚怡含嘴唇忍不住颤了颤，一句话几欲脱口而出，但最终还是将这话给咽了回去。
董小芸不知道，她不通医术，她只是在试探。
楚怡含不能露馅，就算是为了宋岭支，若是一旦让人发现他们的下落，那么宋岭支一定会有危险。
她只能愧对董小芸。
“小芸儿，”楚怡含突然平静了下来，她走上前，微微踮起脚，趴在了屏风之上，含笑看着董小芸，道，“放心吧，如果是前者，怛拢可还在宫里生死未明，他们怎么敢胡作非为？如果是后者，就像你说的，还有转圜余地，董国相福大命大，这里又是郓城，就算是为了西疆王室的脸面，王宫也会拼尽全力救人的。”
所以，不要担心。
我不知道别人会怎么做，但我相信，宋岭支一定不会对董国相下手。
甚至在他看来，西疆老王中毒昏厥也是在宋岭支的计算之中，他没有想过害西疆王室的任何一人，因为无论是杀害了谁，最后都会挑起两国纷争。
他只是要西疆乱，乱到无暇他顾，乱到给他充足的时间，回到他们的家乡，去找宋子修报这大恨深仇！
董小芸怔了片刻，哑然失笑，扶了下额头，“我大概是太紧张了，抱歉。”
“没关系，”楚怡含绕过去，握住她的手，“我知道你在担心，易地而处，我也会担心。所以你现在做的所有决定，在我看来都是最正确的，无论如何。”
易地而处，如果她对一个人起了疑心，也绝对做不到像董小芸这么坦言。
董小芸初识他的时候，总觉得这女子偏激危险，可相处下来，其实才发现，她不过是护短，对自己在乎的人，会盲目的全心对待而已。
这也是一种“信任”。
楚怡含珍惜她的信任，所以，就算董小芸为了国相暗中做了什么，她也不会怪她。这是董小芸身为女儿，应该做的。
这样的友情，带着猜忌，也带着信任，或许只有她们自己才明白。
“你放心。”楚怡含道。
你放心，我会让他们好好照顾董国相的。
次日，天方大亮，冬日的清晨来得迟缓冰冷，两个人已经收拾妥当出门寻人。
更夫敲着铜锣、打着哈欠从街道上走过，楚怡含撑着下颌，从窗口将丝帕丢了出去，拢着袖子看向另一旁正四处张望的董小芸，正要说什么，马车猝然停下了。
“楚姑娘，王后有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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