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楚饴含丢出那方手帕开始，董小芸就已经注意到了更夫。
她早就觉得京中的气氛有些不对，隐约觉得似乎有谁在背后搅弄风云，只是没想到，整个人竟然是宋岭支，那个传说中运筹帷幄、不可一世的摄政王。
她派人跟了更夫很久，不止一次发现他在左右走动。郓城更夫隶属衙门底层，是个最不起眼的，但却是宵禁之后唯一除了御林军之外能够在街上走动的人。
这样的人最是适合传递消息。
直至楚怡含出事，董小芸才开始真正试探那更夫。她跟嬷嬷一起出门，在马车上故意谈及宫里的事情，而果然不出所料，不过两日，宫里就有了变故。
楚怡含被人救了出来。
所以，她找到了！
她的人跟着更夫行动，发现更夫在各处埋下火药，导致整个郓城水深火热，而后聚集于此处——万家织染布庄。
“楚姑娘，怎么说我们也是结实一场，也算是朋友。你助我出苦海，看清自己，我助你出皇宫，逃出生天，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不打招呼就离开吧？”
弓弦拉满，所有人都头皮紧绷，董国相被风宁扣在手上，沉默对峙。
俄而，楚怡含转身，竟笑了一下，“小芸儿，我本该找你告别，只是如今外面着实不方便。”
她同董小芸四目相对，眼中带着相同的色彩。她们立场不同，但彼此间却没有多少敌意。
夜色漆黑，星月无光，这满是人影的院子里，错杂的呼吸交织。
沟渠一旁，怛拢心惊肉跳地算着时辰，脸色难看地打量着董小芸。他从没想过，最先找到自己的，竟然是董小芸，而不是怛影。
这个女人，不，这两个女人的本事，都超乎他的预料。
董小芸这箭对准了楚怡含，却也不是对准楚怡含。她叹口气，对楚怡含道：“楚姑娘，你们要走，我不会阻拦，但你不能带走我的父亲。”
“我们不会伤害他，”宋岭支侧身护着楚怡含，实行紧盯那冰冷的箭簇，“董小姐，董相为人本王甚是敬佩，只要离开这里，本王自然会放他平安。”
楚怡含也郑重道：“我用自己的性命向你保证，我绝对不会伤害他。”
董小芸目光一暗，秀气的脸上勾出一抹笑意，“楚姑娘是个好人，当初我对姑娘诸般不善，楚姑娘依旧对我开导劝解，其真心还是假意，我看得出来，我自然相信姑娘的话。”
众人就要放心，董小芸却突然将箭头一移，对上了怛拢，冷冷道：“但我不相信他！”
怛拢：“……”
“我父忠诚不假，偶尔却有些愚直，他无愧家国，却坚信这天下继承要讲究朝廷法度规矩，此事朝中上下无人不知！大王子心胸狭隘，做事不留余地，我父在朝堂一贯公正到严苛，他早就看我父亲不惯，屡次抨击暗算，若是我父跟着你们出去，他会放过我父亲吗？”
楚怡含皱眉，这一点，他们的确不能保证。
到时候他们所有人都出去了，自己跟宋岭支是可以一走了之，可是丞相却要被怛拢握在手里，他的安全如何保证？
宋岭支总不能将董相带走。
风宁侧头，看者董相有些狼狈的脸。西疆相国凝视着自己的女儿，有自豪，也有无奈。
他大概未曾料到，自己活到这个岁数，最后竟然还要女儿来替自己撑腰奔波。
“大王子，”四下寂静，风宁忍不住皱眉，“你意下如何？”
怛拢许久没有出声。
诚如董小云所说，他对着丞相是很看不惯的，因为他总是跟自己作对，也总是在朝堂上追根究底，古板刻薄。
但更他忌惮而不可否认的是，怛影鲜少接触朝务，在朝有如今的势力几乎都是靠着董国相一手栽培扶持。他真正忌惮的是董国相的能力！
实话实说，若是让董国相落到他手里，他会毫不犹豫地把人杀了。
怛拢默了片刻，站在冰冷的雪层里，身体微微直起，说：“国玺在我手里。”
董小芸皱眉，“那又如何？”
“父王生前极为忌惮清和氏，便将国玺藏了起来，只告诉与我，”怛拢声音嘶哑，脖颈上还带着掐痕，不难想象遭遇过什么，他眯了下眼，“父王有意传位于我，国玺本就该属于我。国相既守国规，自然便该臣服于我。既然如此，他何必回去？”
宋岭支古怪地笑了笑，余光一瞥。
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，恭喜殿下也变聪明了些。”倒也知道招贤纳士了。
楚怡含却暗暗摇头，董小芸不会答应的。
“哼，”果然，董小芸冷笑，“你是什么性格我心知肚明，从前便屡次设计陷害于我，在朝中中伤我父，疑心深重，死性不改！即便今日有陛下的圣旨在此，我父遵从圣旨行事，你也不会放过他。不必废话，把人给我，否则，我们就一直拖着，拖到怛影过来拿人。”
董小芸不可能会相信他，因为他对自己的父亲很了解，他的父亲绝对不会赞同怛拢带着国玺离开郓城，率领大军跟怛影拼个你死我活。
如此一来，西疆就会成为四面楚歌的困兽，谁都想着在困兽之斗最艰难的时候来瓜分土地与百姓。
董国相眼中闪现欣慰，重重点头。
“殿下，”董小芸沉声，“时间不多了，你最好尽快做出选择。我能给你时间逃跑，可怛影却不一定会。”
怛拢脸色阴沉，寒声说：“我放了他，你就会放过我们吗？”
董小芸嗤笑，“放心吧殿下，我跟你不一样，没有沾染上你怛氏王族出尔反尔的坏习惯。你尽可以耽搁，左右于我无害。”
气氛蓦地僵持起来。
风宁皱眉，看向宋岭支，时间不多了。
宋岭支目光闪烁，却看向楚怡含。天寒地冻，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。
“大王子，当机立断，董小姐若是要害我们，不会只是带着自己人过来。”
怛拢犹豫不决，说白了不过是不想给怛影留一个巩固重臣。
可在这个节骨眼上犹豫，显然不是什么好习惯，楚怡含不禁催促。
董小芸撑开弓箭的手微微握紧，看一眼楚怡含，默了默，忽然道：“楚姑娘，看来怛拢大王子并不急着离开，你们可以先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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