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直到老师的马车不见了,他才慢慢地直起身,然后返回京师。
朝议汹汹,陛下对守孝相当坚持,瞿式耜被罢黜,不过张家玉的心志丝毫没有改变,湖广督师,非太子不可。
……
京师内城勾栏胡同。
燕春楼。
京师最著名的一家风月场所。
后院的一间单独小楼中,一个穿着灰衫的中年文士,正将一杯酒缓缓地泼洒在地板上,口中道:“部堂请了,萧汉俊在这里敬你了。”
一个美艳绝伦的年轻女子坐在他对面,托着腮,美目如星,巧笑嫣然的盯着他的面庞,忽然说道:“吴甡死了你不应该高兴吗?我可听说,他一直都在暗中调查你的来历……”
“公是公,私是私,吴部堂是我大明的大才,就算他调查我,也无碍我对他的尊敬。”萧汉俊道。
倒完酒,将空中的酒杯放在桌子上,叹道:“只是这件事,本是可以避免的。”
“怎么说?”美人笑问。
“一个字,催,如果不是朝廷催促,吴部堂又怎会在没有京营的情况下,独自带着左良玉前去救援武昌,以至于被流贼钻了空子,遭逢大难?正是出师未捷身先死,长使英雄泪满襟啊~~”说着,萧汉俊不禁伤感起来,又道:“现在陛下不用太子,而是令马士英为湖广总督,湖广局势怕是难以好转,太子殿下空有才干,却也只能坐困京师,眼看湖广的败局,就像皇后娘娘的事情一样,徒叹奈何,什么也做不了,如果太子殿下能听我之言,当机立断,早做准备,何至于此?”
美人不笑了,她定定地盯着萧汉俊:“太子在守孝,我朝礼制,是不可以出征的。”
“不过就是一个借口。当今陛下,对太子已经有了忌惮。”萧汉俊为自己倒了一杯酒,一饮而尽,冷冷道:“天与不取,反受其咎。时至不行,反受其殃,太子殿下,终究会后悔。”
“你是说,太子是一个软弱的国本?”美人问。
萧汉俊摇头:“当然不是,只是有时候太过仁慈。”
美人起身,移步到萧汉俊的身边,为他斟满酒杯,非常认真的说道:“仁慈不好吗?当初不就是因为太子仁慈,你才决定,为太子做事的吗?”
萧汉俊默然了半晌,放下酒杯,缓缓说道:“没错,的确是这样。但事情的发展,却并不如我预料……”
美人忽然也忧虑起来,压低声音:“老家的情况怎么样?”
“很差。”萧汉俊脸色阴沉。
“别担心,会逢凶化吉的。”美女伸出玉手,放在萧汉俊的手背上,轻轻安抚。
萧汉俊的眼神一下也温柔了起来,他握住了美人的玉手,轻轻将美人拉入怀中。
两人温存了一阵,美人忽然说道:“萧郎,要不……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太子殿下,请殿下出手相助如何?”
萧汉俊脸色立刻就冷了:“妇人之见!”
“可这样下去,也不是一个办法。”美人叹。
萧汉俊不说话,烛光照着他的脸,感觉越发忧郁。
……
一连十几天,朱慈烺都在府中安静的读书,前日觐见失败之后,崇祯帝派人来传旨,告诉他近日不必进宫请安,安心在府中守孝即可,朱慈烺知道,父皇对他夺情的心思,有所不满,又或者是为了压制朝中大臣的非议,所以给了他一个“禁足”的处分,忧虑无奈,但他却也只能接受。
黄道周、马世奇两位老师更是抓住机会,连续为他上课,将“丁忧守孝”的大义,不厌其烦的向他讲解。
除了读书、练剑,向王辅臣学习马上刀术,朱慈烺也陆续看到了更多的军报,而这时他才知道,原来,奇袭蔡店镇的,居然是李定国。
李定国围住韩信庙,猛攻而入,在最后时刻,吴甡为免被俘受辱,拔剑自刎。
不同于过往流贼对官员的屠戮和尸体的凌虐,这一次,李定国对吴甡相当尊敬,他令人为吴甡整理衣冠,将吴甡的遗体抬到院中不会被大火殃及的地方,亲自拜了三拜,然后就率兵撤走了,那些受伤或者被擒的吴甡亲卫,全部释放,一人也没有带走。
而这些情况,都是吴甡的亲卫们回报的。
“李定国……”
一时,朱慈烺情绪复杂,不知道该怎么说。
李定国是他心目的抗清英雄,但现在却奇袭吴甡。
想到吴甡刚毅决然的面容,想到最初罢辽饷,开厘金之时,吴甡在朝堂上的大力支持,又想到开封之战的奔波,运河之战的劳苦,吴甡始终是救火队员,又想到千里之外的韩信庙,吴甡在最后关头的无助和孤独,朱慈烺鼻子就发酸,忍不住就想要大哭一场……
而在这之外,朱慈烺也不由不怀疑,在吴甡遇难的事情里,左良玉究竟做了什么?又或者,没有做什么?
悲伤之外,朱慈烺更忧虑现在的战局,虽然对马士英的能力没有多大信心,但他还是希望,马士英能稳住湖广的局面,特别是在京营的两万兵马,已经抵达湖广的情况下……
忽然。
脚步急促,声声踏地。
朱慈烺的心,立刻就提了起来,因为他已经听出,这是于海的脚步。
“殿下~~湖广急报!”
于海手里捧着刚刚送到的军报。
朱慈烺立刻接过,撕开了看。
然后他脸色瞬间涨红。
因为是飞鸽传书,所以军报的内容很简单,只两行字,武昌失守,马士英兵败,京营退守孝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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