陶琪醒来时,鼻端似乎还残留着梦里的花香。
一大早,她就去敲了隔壁的门,要和沈肃一起去周致理家看看。
其实她的心情很复杂,一方面希望警方早点破案,另一方面又希望警察找错了人。
直到她站在周致理家门口,心情还是矛盾不安。
周致理住在学校里的教师宿舍,一栋栋行将就木的老公寓下面,被人开垦出一大片空地,种上了应季的蔬菜,零星的绿色,给这些灰扑扑似长满了老人斑的楼房增添了一点生机。
周致理家住二楼,前后都被楼房挡了光,楼道里非常阴暗,简直像不见天日的洞穴,透出股潮湿的霉味。
陶琪正数着墙壁上的霉斑,门“吱呀”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了。
那个男人从记忆深处跨了一步,直接就站在了陶琪跟前。
陶琪早做好了心理建设,准备看见一个完全陌生、憔悴、沮丧、灰头土脸、郁郁不得志,甚至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。可是没有!
周致理和少年时候的样子相比,变化并不大。
他还是她昨晚梦里的样子,单眼皮、微微带着羞涩的笑,只是人更清瘦了,比少年时更容易被一阵风刮倒。
也许是一直待在学校的缘故,他身上还带着那股浓郁的书卷气,表情平静得令人看不出端倪。
他就像是一张少年人的照片,被时间这个修图软件给提高了锐化度,加深了面部的纹理细节,添上了少许风霜。人成熟了,气质有了改变,但五官轮廓还是少年时的样子,像个落拓而不失斯文的年轻书生。
看见陶琪,他愣了一下,但随即唇边绽开一抹惊喜:“淘气!”
陶琪的眼圈一下就红了:“小周老师。”她轻声喊了一句,就像十几年前,第一次唤他一样。
周致理慌忙把陶琪和沈肃迎进了屋。
他的家里弥漫着一股二手书店的味道,那是大量旧书纸张里的纤维素、木质素和一些油墨、上浆剂等化合物天长日久的氧化,降解出的酸性化合物,带着杏仁香味的苯甲醛、香草味的香兰素、馨甜的乙苯甲苯、2—乙基己醇的花香味……陶琪轻轻分辨着,走进了客厅。
与其说这是客厅,倒不如说是书房,地上、桌上、墙角到处都堆满了书。
周致理把沙发上的一堆书抱下来,放到地上,有些局促地说:“不好意思,我老婆和我分居了,也没人收拾屋子,你们将就坐一下。”
说完,他又赶紧到厨房去倒开水端出来。他清隽淡雅的气质,因此多了点可亲的烟火气。
陶琪把视线从他身上收回,开始打量他的家。房间乱中有序,除了书多了点、女人的痕迹少了点,倒并不显得邋遢。她稍稍放心。
正在这时,嗒嗒嗒的脚步声从内室传了出来。
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从门边探了个脑袋出来,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们,显然对家里来了客人很不适应。
“他是你儿子?”陶琪看向端着茶杯走过来的周致理。
周致理放下茶杯,冲小男孩招招手:“楠楠过来。”
楠楠便怯怯地走了过来,他的小胖手一把拉住了周致理的衣角,安静地看着陶琪和沈肃。
他的眼睛又圆又大,嵌在白软软的清秀小脸上,可爱极了,陶琪便忍不住伸手一把将他拉过来,抱在了怀里,深深闻了一口他身上的奶香味。
楠楠想要挣脱,但又不敢,只委屈地看着父亲。
“这是爸爸的学生,陶琪阿姨,这个是沈叔叔。”周致理端了椅子,坐在陶琪和沈肃对面。
沈肃伸手摸了一下楠楠的头,楠楠的头发细软浓密,摸上去像个毛茸茸的小动物,他忍不住露出一个亲切极了的微笑。
楠楠点点头,僵着小身体,靠着陶琪不敢动,只用眼睛向爸爸求助。
陶琪被他逗笑了,轻轻拍了一下楠楠的小屁股,把他往外一送,楠楠鬼精灵,立即一头扎进周致理的怀里,小脸一下就埋进了爸爸的怀里,半天不肯露出来。
“我儿子害羞,天天跟着我,连幼儿园都不肯去了。”
“他们都说爸爸是坏人,不和我玩,还打我。”楠楠将头从周致理怀里抬起来,声音软软地解释,“爸爸不坏,我不去幼儿园了。”
周致理低头在楠楠圆鼓鼓的脑门上亲了一口,眼里渐渐浮现出一点难过来:“楠楠上的是我们学校的附属幼儿园,大人说的话,孩子晚上就学会了。”
“周老师,我来就是想和你聊一聊,看看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。”沈肃沉声道。
“沈律师,你相信我吗?”周致理明明是在反问沈肃,眼睛却盯着陶琪。
“我不了解你,我们之间谈不上信任,不管你是不是凶手,我都愿意替你争取应该属于你的合法权利。”沈肃认真地说,然后指了指楠楠道,“让陶琪带楠楠到里面玩一会儿可以吗?”
陶琪立即明白,接下来的话题,不适合让小朋友听见。她站起来,向楠楠伸出手。周致理轻轻推了楠楠一把,温和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,楠楠便勉为其难地握住了陶琪的手,跟着她往房间走去。
隔着房门,沈肃还是听见楠楠天真的童音:“阿姨,淘气是不对的,楠楠淘气了爸爸会生气,阿姨也不要淘气了。”
“阿姨没有淘气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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