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底是跟了自己近千年的弟子，观音见木吒情绪十分低落，将失望的表情尽数收敛。
袍袖一拂，那悬浮在空有浴桶般大小的玉净瓶瞬间缩小，又成了先前那白玉瓷瓶的模样。
将瓶中拿在手中，送至木吒跟前，道：“痴儿, 以后这瓶儿，就由你代为师托着吧。”
本来情绪十分低落的木吒闻听此语，双眸一亮，有些不可置信地道：“真的？！”
观音重重点头，道：“自然是真的，为师何曾骗过你等？”
木吒听到她再不以本座自称，而是用为师代替, 心中愈发热了几分。
暗道菩萨总算是将他真心收座了弟子，再不是以前那般生分了。
以前, 他只能称观音为菩萨而非师父，而观音在他面前也总以本座之称。
虽名为师徒，却没有半点师徒之间的亲近。
现在，听观音这话，终于不再生分了。
念及此，木吒连忙道：“徒儿定为师父护好此瓶。”
观音都以为师自称了，他自然也当以师父相称。
说完，便要伸手去接那玉净瓶。
可手刚伸了一半，又立即停住，省起一事，低声问道：“师父，徒儿若托了这瓶儿，龙女师姐，又当如何啊？”
原来，以前都是捧珠龙女随时伺候在观音左右。
这捧托玉瓶之事, 也都是捧珠龙女在干。
别看只是为观音捧个瓶子，其实内中却颇有讲究。
第一个讲究, 便是捧这净瓶，往往是观音心腹的身份象征。
有这样的身份象征，出去云游走动，三界谁不给几分薄面？
第二个讲究，便是观音这净瓶中所盛的，乃是可令万物复苏的甘露琼浆。
随时捧着这瓶儿，自然能够沾沾甘露，受些福泽。
有这两个讲究，所以为观音捧净瓶，实则是美差一桩，非得是她的心腹不可。
很明显，此刻的木吒已取代了龙女，成为了观音的心腹。
听得木吒这般说，观音面色微沉。
将净瓶直接递到木吒双手，这才喃喃道：“捧珠龙女另有事宜，暂不会珞珈山了。”
木吒闻言，眼珠转了转，小心翼翼问道：“师父，莫不是师姐她，也生了叛变之心？！”
“嗯？！”
听得木吒这般说，观音柳眉一竖，面色微凝，不悦道：“你这厮，不该说的别说，不该问的也莫问！”
“是是是，徒儿知错了。”
木吒只得连忙闭嘴，恭恭敬敬地捧着瓶儿，立在观音面前，将脑袋埋得低低。
观音见他如此，不由摇了摇头，叹了口气，道：“你呀你呀，就是太憨直了些，不然——唉……”
又是一叹，很显然，木吒人如其名，有些木讷，远不如捧珠龙女那般七窍玲珑。
这，也是为何观音一直与他没多亲近的重要原因。
可现在，三界生乱，万妖联盟，观音手里无人可用，不用这跟了自己近千年的木吒，又能用谁？
叹了口气，观音挥退了木吒，径直回了紫竹林深处。
这深处，乃是珞珈山的禁地，迄今为止，除了观音外，再无任何人敢踏入。
即便是曾经与她最为亲近的捧珠龙女，也不曾进得过这里。
观音入了紫竹林，沿着白玉石径一直往里走。
约莫了步行了盏茶功夫，便来到一处浮屠面前。
浮屠高有七层，占地不大。
矗立在紫竹林里，塔顶被清脆的竹梢掩映其中，从外间看，若不仔细，很难看到林中有座浮屠塔。
观音行到浮屠塔前，沿着塔前的石阶而上，径直来到第一层塔门前。
玉指微弹，塔门便应指而开。
观音迈过塔门，来到里间。
这里间，空空荡荡，并无半座佛龛神象摆设。
唯有屋子正中，摆着两个蒲团。
一个空着，另一个，却有一个身披彩带的女童盘膝闭目，手捏佛印，安心修炼。
即便观音走近，那女童也不曾睁眼。
观音见她如此，面上并无任何表情，一直走到她旁边那个空了的蒲团，也盘膝坐下。
手捏佛印，嘴唇翕动，念起经文来。
约摸过了半炷香的功夫，两众都停止念诵，缓缓睁眼。
这时，身批彩带的女童侧头，望向观音，喃喃道：“观音，你的心，乱了。”
观音淡淡一笑，道：“龙女，你连师父也不叫一声了么？”
捧珠龙女也淡淡一笑，道：“叫与不叫，你都在这里。是不是你，师父都在心里。”
“罢了，随你吧。”
观音又是一笑，道：“你本是二十诸天中第十九天之婆竭罗龙王的女儿，当年随乃父参加文殊菩萨的演讲大赛，心有所感，当着诸佛和来宾的面肉身成佛。后来，你甘心只做一个肉身佛，便来到为师身畔，力求修心证得正果。如今眼见大道将成，为何要动了妄念？”
捧珠龙女听到观音此话，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，半晌无言。
好一会儿，才将目光收回，望着空荡荡的前方，似陷入了久远的回忆。
良久，才喃喃道：“妄念执念，都是一念。一念成佛，一念入魔，自在心间。
“当年，我肉身成佛，却不知缘何，竟种下了心魔。心魔不除，终归无法证得正果，这才来到你的座下，妄图听你佛法，去除我的心魔。
“可惜，过了这千余年，心魔不仅没能除去，反倒愈种愈深。最为关键的是，我竟不知，那心魔来于何处，又如何消魔。
“直到近日，祖龙出世，三界生变，我才知心中那一丝除不去的魔障，竟是为此。”
“原来，我到底还是龙族后裔，眼见满天神佛衣龙皮、缠龙筋、饮龙血、食龙肝，心中终是不忍，这才种下无边魔障。
“如今，既知魔障为何，自该用心除去，方能得证正果哩！”
说完，捧珠龙女好似终于将心底藏了几千年的秘密说了出来，对着观音嫣然一笑。
笑容灿烂无比，一片天真无邪。
观音却满脸凝重，沉声道：“所以，你才借我之便，撺掇了文殊和普贤的座骑，以及，本座那头坐骑犼，让他们下界助那猪头联络万妖，结成联盟？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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