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和战不定
到了父王宫中，冯朗看到三弟也在，不禁有点吃惊。看来父王今天早上专门召见他们两兄弟。冯朗禁不住在心里想：难道昨天和母亲的谈话泄漏了。他转念一想——绝不可能，母亲的佛堂向来只有心腹之人才能靠近，而母亲待下一向宽仁，身边人都跟了她二十来年，忠心耿耿，不可能泄露消息。
天王冯弘坐在龙椅上。冯朗敏锐地发现父亲好像又胖了一圈，自从当上天王之后，父亲好像完全变了，他不再是那个上马南征北战、下马筹谋策划的尚书。相反，他绝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宫中，每天陪着年轻的慕容皇后，又或者带着只有三四岁的太子冯王仁玩各种游戏。自从大哥去肥如之后，冯朗兄弟每日还是照例来宫中问安，但冯弘从来都一言不发，只挥手让他们离去。
“父王今天为什么只召见我们两兄弟？”冯朗心中有疑问，但他已经学会把疑问藏在心里，表情平静地向父亲施礼：“父王找我们来有什么吩咐？”
冯弘看着廊下的两个玉树临风般的儿子，不禁在心里叹道：“不知道王仁长到这么大时我还能看到吗？”想到这里，他蓦然一惊：这种心态不好呀，大敌当前，我为何如此感伤，只想到王仁这一小儿？！想到这里，他在椅子上坐得更正了一点：“大敌当前，我儿如何看待当前形势？你们觉得为父该如何应对？”
冯朗还在沉吟，那一边冯邈却走上前去：“父王，我认为当下之计就是要积极备战，谁打到和龙我们就把他打回老家去。”
大约是冯邈的硬气和少年人的急切引起了冯弘的认同，他在龙椅上往前倾了倾身子：“你怎么就认为我们一定能打得赢呢？”
看到父亲重视自己的意见，冯邈站直了身体，大声说：“我们现在知道敌人要从北面和南面分别进攻和龙，我们可以在距离和龙附近的险要关口埋伏精兵，主动出击。”
“那万一我们偷袭不成又怎么办呢？”冯弘不动声色地继续问。
“打得赢就打，打不赢就跑。”
“跑？跑回和龙？”
“是啊，414年，那一年魏国的长生道生也想打和龙，结果他们还不是打不过我们，只好灰溜溜地滚回平城。”
“噢，你的信心来自这里。”冯弘将目光转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冯朗：“朗儿，你赞同你弟弟的意见吗？”
冯朗走上前一步，对着父亲躬身说：“弟弟的话听着痛快，要打就打，如果打赢了当然皆大欢喜，如果输了呢？”
“输了又有什么可怕的？凭着和龙高大的城墙和充足的粮食，我们守他个五六年都没有问题。这五六年间，就算没有柔然人，怎么着南面的宋国和东边的高丽也会派军队来救我们吧。”
冯朗对父亲毕恭毕敬，对弟弟说话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：“万一宋国和高丽都不派兵，你打算怎么办？不错，我们在城里可以吃储备粮，那城外的燕国百姓呢，他们吃什么？万一魏军就这样一直围着我们，围个五六年，那我们又吃什么？”
面对着冯朗一连串的质问，冯邈涨红了脸：“照二哥的意思，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，直接投降就好了？”
冯朗转向父亲：“父王，现在的魏国和414年时已经不一样了。经过三十多年的积累，他们拿下了中原大部分地区，国力雄厚。而且拓跋焘北伐柔然，西灭大夏，可谓战争高手。他这次兵分两路，自己又亲自带领南路军，就算二弟的伏击战打赢了，他们会轻易撤兵吗？”
冯弘坐在龙椅上沉吟：“你认为我们应该投降？”
冯朗知道父王一生征战无数，战无不胜；而且刚才看他对二弟说话的兴趣，他就知父王内心想一战到底。但他也知，如果此时不劝父亲投降，以后恐怕再也没有机会父子单独对谈。倘若父王能听劝直接投降，或许他们兄弟三人不必背叛父亲。想到这里，冯朗抬起了头：“父王，我知道您一生战无不胜。但这一次魏国号称十万大军兵分两路，我也不主张立即投降，至少要打一两场像样的仗证明我们的实力。另一方面，我觉得还是要派出使者，和魏王正面接触，表达我们和谈的诚意。不知道父王觉得我的想法怎么样？”
冯朗说完，许久都听不到龙椅上方有什么动静。又过了很久，只听得龙椅上传来低低的声音：“难得朗儿思虑周全。无论和谈与否，我们都还要积极备战；但和谈的渠道也不能关。既然这样，你即日就去看一下魏使，给他换一下地方，帮他检查一下身体。邈儿志气可嘉，但要学你二哥多动脑子不可意气用事。当然，你父都要好好训练队伍，下去吧。”
冯朗两兄弟退出大殿。自从父王废掉大哥后，两兄弟许久都没有和父亲深谈。其实他俩都很紧张，冯朗甚至在心底里做好了被关的准备：毕竟兵临城下，父亲是不是觉察到了母亲的安排才突然召见自己，准备以谋反罪把我们兄弟二人投入牢中?没想到父亲只是想听听他俩对时下战局的看法，甚至把照顾魏使这样的工作都交给了自己。至少父王暂时还没有起杀心。
冯邈还沉浸在父王让他们训练队伍的兴奋中：“二哥，你看父王还是采纳了我的主张，回去我要和你一起研究看在哪里设伏比较好。”
冯朗停下脚步：“你忘了母亲昨晚告诉我们的话吗？于今之计，如果能劝父亲投降魏国最好，这样我们也就不要做不孝之子了。”
冯邈立在原地：“是哟，我都忘了母亲的话了。”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：“可是你也说了，怎么样也要打一两场像样的仗呀。”
“所以你还是全力以付准备打仗。记住，母亲昨晚的安排不能和任何人讲，母亲和我们兄妹四人的命运、父亲的命运甚至于燕国老百姓的命都藏在母亲的命令里。”冯朗面色严峻地说完，大踏步地向关押魏使的地方走去，只余下冯邈站在原地，困惑地看着二哥的背影，他并不明白冯朗话中的意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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