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9章 舆论杀人
冯蓉本不想站队，一个是监国太子，一个是当朝司徒，都是她这个左昭仪惹不起的人。但是当武威公主把《国史》拿出来、并且请她解读之时，她的立场已经自动地站在了拓跋晃那一边。
武威公主和拓跋晃说话时，冯蓉已在心里计议停当：她得派人去给高允送个信。无论如何，高允是《国书》的副主编，不可能脱身而去。
正在中书省值班的高允收到王琚派小黄门送来的信，不禁苦笑起来。他听说这几天平城西门外的国史石阵，突然在一夜之间成了热门景点。不但一般文人学士往那里跑，连许多平时根本不读书的鲜卑人甚至包括王室成员都在往那里跑。随便往哪个酒肆一坐，就能听到店中的食客在哪里互相压低声音、咬着耳朵说道：“你知道吗？听说西门外大石头上刻的国书，乱写那个献明皇后，说她先嫁给了儿子，儿子死了，又被老子娶了过去，原来我们皇上的太奶奶是这样不守妇道的人啊！”
身为《国书》副主编，高允听到这样的话之后，觉得寒毛直竖：就是那种能强烈预感到危险来临、但又不知道危险来自哪里的感觉。冯蓉送来的信至少从侧面证明了这种危险感并不是空穴来风，而且还证明了这一波舆论是东宫宠臣操弄而成。依这种舆论汹汹的架势，拓跋焘就会在这两天发觉。那些“凫鸭们”可不是吃素的，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告诉皇上。
高允在那里犹豫，是不是该派个人去告诉崔浩小心一点？
还没有等高允作出决定呢，太子派侍郎吴延来请高允。时下不是日常上课时间，高允心里有点疑惑，但还是跟着吴延来到东宫。待到东宫之后，吴延将高允领到日常上课的房间，说是太子临时有急事，请高允看点经书，吃点东西，安心等待。
高允没有想那么多，反正平时不上朝之时，他也是看书写文章。待到晚上高允都吃过饭了，太子才急勿勿地走过来说：“让老师久等了。目下，皇上正为《国书》大发雷霆之怒。请老师今晚就住在东宫，明天上朝时，我会为老师辩解的。请老师到时根据我的问题回皇上的话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崔司徒已经被皇上抓起来了？”高允不禁稍稍提高了声音。
“《国书》在平城引起公愤，皇上对于崔浩非常气愤。崔司徒确实已经被抓，大约皇上明天会亲自审这个案子。”
高允坐在小几边，几乎坐不住，赶紧用手扶住身边的小几，他不想让太子看出自己的恐惧和担心。
“那微臣如果不在太子府中，大约也要被禁军抓去和崔司徒做伴了？”
“老师不必担心。我知《国书》由崔司徒主编，和老师关系不大。”
“太子殿下，您别忘了，我可是这《国书》的副主编啊！”高允长叹一声。
“请老师安心休息，有我在，老师不必担心。我也派了小黄门去府上通知夫人和公子们，就请老师早日安歇吧！”
拓跋晃平时言语就不多，眼下对于自己的宠臣发起的攻势也只能顺而应之，心里想的是能保几个就保几个。
高允躺在东宫舒服的房间里，却再也睡不着了：这一夜，还不知道多少参与编写《国书》的人会被抓进牢里，从此命运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！又想起自己，明天到了朝堂上，不知道太子会怎么样问自己，怎么样去回答他的问题呢？高允又想，皇上对崔浩一贯言听计从，朝堂之上，崔浩又该如何为自己辩解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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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城，西宫太华殿里，大殿内外只余阶下的夏虫偶尔哼唧两声，余下的太监和宫女都如树桩般立在那里。实在需要走动的，就是急匆匆地踮着脚尖走，只担心自己会引起皇上的注意。
因为拓跋焘刚刚将桌子上摊着的那本《国书》撕得粉碎：“这个崔浩，太混账了，他怎么能这样写道武皇帝和献明皇后，我让他照史实录，但他连为尊者讳都不晓得吗？”
一直伺候在一边的中常侍宗爱小心翼翼地问道：“皇上，眼下禁军已经将崔浩抓起来了，您现在要不要审问他呢？”
“我要当众审问他，他是怎么来编国史的？”
“皇上，崔司徒可能就记得您交待他‘务求实录’了。”宗爱在隐晦地提醒拓跋焘实录可是您皇上本人的要求。
谁知道拓跋焘不听这句话还好，一听这句话恨得牙直痒痒：“我让他实录就实录，不是你告诉我的吗？那么多的鲜卑人都要气爆炸了，恨不得将崔浩剐了才好。这不是给我惹麻烦吗？那些跟着崔浩一起编书的人也可恨，要把他们都抓起来，还有他们的族人，我要灭他们五族才解恨！”
“和崔司徒一起编书的人，除了副主编中书侍郎高允及其家人没有抓，其他的都被送到牢里了。派去抓高允的禁军说，到了高允家中，有东宫侍臣守在那里，拿了太子手令，告诉禁军不可以动高家人，高允本人现在在东宫那里。”
“高允是太子经师，看来太子想帮他。也罢，你派个小黄门，让太子明天把高允带到朝中来，我要亲自问这个案子。崔浩，你实在辜负了我的信任啊！”拓跋焘疲惫地往后一倒，自有宫女赶紧上前伺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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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城，黑暗的牢狱里，崔浩已在监狱里呆了几个时辰。但也就是这几个时辰，这位以美貌、风度及学识著称的70岁老人就完全变成了疯子：头发被完全扯散了下来，身上青一块紫一块，但打人的人只精心地选择看不见的身体部分，就算肋骨被打断了只要穿上衣服什么也看不出来。
被打了半个时辰之后，崔浩已经快失去了意识。这时，有人捏着他的鼻子将一碗药灌了下去；然后，又一拳将他击倒在地上。在崔浩的意识还未完全消失之前，他似乎隐隐约约听到：“崔司徒，这碗药喝下去，您就再也别想在皇上面前说来说去了。”这声音尖尖的，好像是目下最受皇上宠爱的中常侍宗爱的声音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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