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纯稍稍一愣，倏然想起在抓蜘蛛精时差点中妖气的女子，连忙起身抱拳笑道，“原是姑娘。”
见对方衣着，质地柔软，不似凡品，当是名门贵族。
“砰——”说书人拍案，捻着胡子，双眸微眯，笑道：“因是排行第九，也称一声燕老九。”
白裳连忙拉着她坐下，又要了一盘瓜子，翘着腿，边嗑瓜子随口一问道：“燕姑娘，近来可好？”
燕纯听说书人说得津津有味，冷不防被打断也不恼，微微笑道：“挺好的。”
不想萍水相逢，这姑娘竟还记得她被蜘蛛精打伤一事，也难怪有此一问。
白裳望着她眸光恍惚了一下，燕纯见状，以为小姑娘被那日蜘蛛精的场面吓到，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道：“听书吧。”
“归澜国与大寒屡次交锋，燕子期镇守边关，屡战屡胜，素无败绩。就以收复荥阳关来说，她一人孤军入城，潜入敌国将军府中偷盗出布防图，被发现后纵是千百将士围追堵截，眼见便是插翅难飞，”一袭青衫的说书人喝了口茶，继续道：“可燕子期亦是如有神助，未曾受伤分毫，一柄长剑愣是从城中杀出。”
“好！”下面又是一阵掌声，有人站起来问：“既如此，这一战归澜国胜了？”
“胜！”说书人叹了口气，微微摇了摇头，“惨胜！”
众人来了兴趣，白裳顿了顿，偷偷看了一眼听得津津有味的燕纯，眸光微微一颤。
“两军对峙，燕子期盗取布防图时，被布下天罗地网，插翅难逃之局。燕子期一回军营便急急出兵，企图一战而胜！种种进攻要略，却初初被敌国将军设下陷阱，举步维艰！”说书人捻着胡子叹气道：“谁料，燕子期窃取的布防图却是假的！生生落入了对手的圈套之中。这燕子期也不是个吃素的，竟背水一战，带领军队走上山林，此后又演了一出归降，却被敌国将军给囚禁起来。此番敌军以为可围剿归澜国军队，熟料燕子期早便在山上处处埋伏，愣是生擒了敌国将军！”
“这大获全胜，怎的就算是惨败？！”有人不服，嗑着瓜子听得有些疑惑，不禁说笑道。
说书人笑，“你可知，那敌国将军被擒后，在归澜大军中投毒，那毒一传十十传百，一夜之间死伤无数，中毒者似白蚁啃噬，七日便七窍流血而亡。燕子期难寻解毒之法，为免传染便将中毒者悉数活埋。”
客栈中人，立马一片唏嘘之声，面面相觑，啧啧称奇了一番。
“亲手将手下活埋的将军却是不少见……”
“做大事情不拘小节，那燕子期委实算的上一号人物。”
“不过，那敌国将军未免有些歹毒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燕纯垂眸，抿了抿唇，“那女将军，亲自将兄弟们活埋，想必心底也不好受。”
“你又知道了？”白裳眯着眼睛笑了笑，捻了糕点啃了啃道，扫了一眼桌子上的糕点，捡了块杏仁糕递给燕纯。
“食君之禄，为君分忧，她小小年纪披挂上阵是为家族荣耀，收复河山成了她心中志向。将士百战而死，却因中毒而被将军活埋。”
燕纯接过糕点，望着杏仁糕低声道：“燕子期在军中，是他们心中无往而不胜的神，那些将士是她的信徒，她手中之剑所指之处，便是覆灭之处。可当有一日，他们信仰的神，将长剑指向了自己……该多绝望。”
“他们是燕子期的信徒，那纵然当长剑指向自己，斩杀活埋乃非常之举，他们心中也当是理解，怎会绝望？”白裳刻着瓜子，言笑晏晏，补充了一句，“因为他们本来，就是为保家卫国而来。”
燕纯顿了顿，抬眸看她，抱拳冲白裳笑道：“白姑娘见地独特，燕某自愧不如。”
“你说了这般久，却是快说说那大寒六皇子……”座下已经有人催促起来。
拍案声响起，说书人捻了捻胡子，又是一番口若悬河：“诸位客官莫急，且听我细细说来。”
“且说尧国六皇子沈唯卿，十六岁便惊才绝艳，一手丹青精妙绝伦，更是抚得一首琴，高山流水，人间难得几回闻；更兼以被大寒陛下嘉许智谋无双，运筹帷幄。可惜十八岁时重病缠身，卧床不起，难得一见，流言四起，便越发神秘起来。”
“可就是这般人物，却扮作不良于行的翩翩公子滚在草丛中，伪装成归澜国富商之子，被骑马外出的燕子期寻得了，还带回了军营救治。”
“燕子期见他满腹经纶，凡事一语中的，便力排众议，将沈唯卿留下作为军师。”
“这尧国，委实厉害了些，竟连六皇子这般人物都愿派遣出来当细作……”底下看客感叹了一番，众人连连称是。
“砰——”说书人暗笑，拍案道：“预知后事如何，且听下回分解！”
看客们纷纷意犹未尽，面面相觑议论了一番便打赏了些赏钱。
燕纯掏出了几文钱递给小二，见那说书人收拾了东西欲走，连忙上前拦住他道：“先生，你下次何时再来？”
“明日吧。”说书人一袭青衫，倒有几分书卷气，又有几丝酸腐味，他叹了口气，眸底有几丝怜悯道：“姑娘，何必非要听老朽说书，这归澜国燕子期这一段，你已听过说过不下十次。”
燕纯愣了一下，抱拳微微颔首道：“那明日我再来。”
她已不太记得以前的事，好像长途跋涉走过许多地方，见过形形色色的人，可当及至这座寒山脚下，顺手杀了几只妖怪，岂料寒山上的神明似乎护佑一方，并不需要她多管闲事。
在客栈中听到说书人的故事，本欲离开却又突然来了兴趣。痴男怨女的结局听完，也曾离开去更遥远的地方，可但是却总觉得心底空落落的，便又这番滞留在这寒山脚下。
可那说书人，似是留着最后一段，含糊其辞，不愿细说。
她转身，拿过搁在桌子上的长剑，冲白裳道：“白姑娘，近日夜里莫要出行才是。近来似有剥皮怪，一那剥皮怪一日得换一身皮，故而近来有不少美貌的少女失踪。”
白裳起身点头道，笑得乖巧且甜，拉住燕纯手腕道：“嗯，我不外出。你捉妖时，小心些。”
她目送燕纯离开，将怀中鉴天镜掏了出来，皱了皱眉，“她若一直在寒山脚下，免不得遇上四方妖魔……”
手中鉴天镜化作一道流光，越过人群，便钻入燕纯脖子，白皙的脖子上隐隐有一枚奇异的印记闪现，最后消失不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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