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俞劭，你怎么会在这里？”洪采衫惊讶地问道。
俞劭这才低头细看去，发现洪采衫虽然身形狼狈却不显得多么害怕，脸上隐隐还有些潮红，俞劭微动鼻子，发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酒味。
“我经过。你怎么会这样？”俞劭话问得是为了关心，但语气丝毫没有这层意思，许是天性如此。洪采衫眨眨大而有神的杏眼，仰着头凝视着俞劭，想要从中看出点什么，最终低笑了一下，拢好自己的衣服，回道：“其实就算你不来救我我也有办法逃脱。”
“是吗？”俞劭无所谓地随意应和了一下，转身要离开，洪采衫一把抓住他的手臂，俞劭顿住，回头疑惑望去。
“你这么晚了还要去学校？”
俞劭想了想，诚实地回道：“不是，学校宿舍关门了。”听到这儿，洪采衫咧唇一下，露出洁白的牙齿，“那正好，我这会儿挺伤心的，陪我聊聊天去？上次和你吃饭吃了一半你就跑了，这次怎么也该补偿一下吧？”
破旧的大楼顶端，俞劭、洪采衫两人倚着墙根而立，一眼望去，整个商业街尽在眼底。霓虹灯下的世界，美丽而多彩。寒风吹来，洪采衫忍不住张开双臂，闭上眼，深深呼吸，感叹道：“这样的感觉才叫爽！”
俞劭不明白大晚上在这破旧的顶台上吹着冷风有什么值得喜欢的，但是他很自觉地没有打断洪采衫的享受，只是静静地观察变得渺小得多的世界。
凭借俞劭的眼劲，他可以完全看清地下人们的活动，那些疯狂的，堕落的，低俗的，在这夜的遮掩、灯光的照耀下尽情地起舞。不知何时，洪采衫放下了手臂，一贯甜美的声音在这时被刻意放低，柔柔的，暗沉的，“俞劭，只有这样才有种被救赎的感受啊！”
“为什么？”
洪采衫俏皮地转头对他笑笑，回道：“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！”转而又问道：“难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？”
“没有。”俞劭回答。
“唉！”洪采衫似模似样地学着古代夫子背着手摇头晃脑，悲叹道：“果真是孺子不可教也，朽木不可雕也。”
俞劭没把洪采衫的调侃当回事，依旧好像多么认真地俯视着地上。洪采衫也学着他的样子趴在墙头往下看，边看边问道：“俞劭，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我被调到第一人民医院了，那儿设备好，环境好，病人也都是正常人，工作也会轻松不少。”洪采衫明明说着一个喜讯，清淡的语气却让人听不出半分开心。俞劭收回目光，打量着洪采衫的侧影，被扎成马尾的辫子垂在背后，和刘海一起，不时被风吹起来。浓密的睫毛，纤巧的下巴给这个女孩增添了惹人喜爱的成分。俞劭不禁想，他的母亲是否曾经也是如此热情洋溢又惹人怜爱，所以才让他的父亲对她沉迷不已？
收回心思，俞劭才用那样一层不变的语调问道：“你不开心？”
“不，我很开心。”似乎为了验证她的话，洪采衫还灿烂地一笑，然而之后，又收了回去，“可是做得再好也只是个护士而已，我突然想为什么我当初没有努力一下，考个医学院，那样我就可以救很多挣扎于死亡边缘的人了。突然理解为什么近几年重生小说那么流行了，然而小说就是小说，现实面前它什么都不算。”
重生小说是什么，俞劭不知道，洪采衫为什么有如此感慨，俞劭也不知道。但是俞劭知道，这样的情绪不适合洪采衫这样的女人，她就是要一直笑着。
“真是谈到现实就不可避免地被束缚啊！”洪采衫说道：“曾听人说过，人就是不停地生活在束缚与释放之间的，或许果真如此。”
俞劭静静地聆听着，此时的洪采衫需要的不过是倾诉。
“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，我爸已经带她找了好几家医院了，都查不出是什么问题。现在……现在她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，我怕我再回家的时候，她已经是一具冰冷的……遗体了。”洪采衫哽咽着，泪水顺着她的脸庞落下了，“从小到大，她为这个家付出了那么多，她还没来得及享福，怎么可以……她明明说要等我有出息了，要只负责吃喝玩乐的！”
俞劭听着，心中不是不动容，想给她个拥抱，又觉得太亲昵，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。压抑的悲伤不去触碰还好，一旦触及，那是天崩地裂不可收啊！俞劭这一下似包容，似理解，似安慰的温暖扣下来，洪采衫再也控制不住崩堤的泪水，扑上来抱住俞劭大声地哭了起来。俞劭起先僵了一下，之后也就释怀地任她抱着。
也不知道洪采衫哭了多久，停下来时她的鼻子、眼睛都是红通通一片。看到俞劭胸口湿了一块，洪采衫不好意思地挠挠脸，“额，对不起，实在控制不住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
“俞劭，认识你真不错。”洪采衫笑着大方地称赞，只是还带着泪痕的眼睛弯成月牙，很是违和。
俞劭的性格很是冷淡，很少有人愿意跟他交深，哪怕是到了大学梁信泽那欢脱性子也不敢随便接近他，所以一直以来俞劭都是独来独往。然而，洪采衫那人不仅愿意靠近自己，还说出“认识你真不错”这样的话，俞劭一时有些怔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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