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天了。
楚怡含站在镜子前，她换了身宫装，发髻高挽，耳垂两只碧玉色水滴坠子，穿着柔软轻暖的狐裘，裘面从脖颈上绕了一圈，秀颀白皙的下颌抵着那狐裘，巴掌大的脸蛋越发显得明艳动人。
天气有些冷，宫女在她面上施了些玫瑰胭脂，画笔将柳眉勾出匀称的黛色，整个人都显得清丽纯粹。
只是眉间一道浅浅的朱砂影子，眉心轻蹙，油然杀出一股冰冷气息。
她凤眸一扫，座下宫女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。
桌面上还放着多余的钗环簪子，楚怡含冷笑一声，将发簪耳垂等物都拔了，随手一扔，“一介医女用不着这些东西，烦请有人去告诉大姑姑，这东西影响我治病救人的速度，说不定一不小心还会伤着陛下，还请将这些东西收回去吧。”
宫女脸色微变，胆子小的即刻心生惧意，“楚姑娘，这些都是王后给您的赏赐……”
“王后若要给我赏赐，让她亲自过来！”楚怡含站起身，压抑着满腔愤怒，“让开。”
“姑、姑娘！”楚怡含大步走出，宫女忙不迭快步追了上去，心惊胆寒地劝道：“姑娘您何必这么倔呢，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，放眼整个西疆，谁能有姑娘这样唾手可得的殊荣？”
楚怡含充耳不闻，速度越来越快。
宫女急了，说话的声音也像上了发条似的，“再说姑娘先前救过王后娘娘，王后对姑娘也是十分看重，如今能够成为一家人何乐而不为呢？姑娘这般的出尘之姿，蒙尘岂不可惜？姑娘，姑娘您等等我，您仔细想想，我……”
蓦地，楚怡含停了下来。
那张冷若冰霜的脸缓缓回头，目光阴森地定在宫女脸上，姿态高傲，神色睥睨，眸底无波无澜，却仿佛不是在看一个活人，而是在看一具尸体。
“这福气你喜欢，那我让给你好了？”
宫女膝盖一软，砰一声跪了下去，脸色发白，“姑娘息怒。”
“告诉王后，”楚怡含来都长生殿正殿前，低眉垂首的太监打开殿门，楚怡含眼中闪过一抹疯狂，“我楚涵虽是一介平民，却最恨那等忘恩负义的东西。”
太监呼吸一滞，宫女脸都青了，想要说些什么，却被楚怡含的气势压得一动也不敢动。
“谁敢算计我，我就敢跟谁闹个鱼死网破！”楚怡含走进长生殿，目光一瞥，冷冷道：“我能救人，也能杀人。”
……
“她果真这么说？”大姑姑皱眉，听得胆战心惊。
宫女连连点头，“是这样说得，而且，而且她也正待在长生殿，就在陛下身边，只说要见王后，手里拿着什么东西，也不知想干些什么。”
威胁。
这姑娘原本以为是个听话的，怎么说话竟如此不忌讳，大姑姑对她本来还有几分惭愧，闻听此举却有些心头发寒。
这女子实在胆大包天，竟然敢威胁王后娘娘！
便是此事做得有些不妥，可有话不能好好说么？身为百姓为王室鞠躬尽瘁本来就是应该的，她竟敢不从？
西疆王后清和雪坐在窗边沉默不言，她自然知道这件事做得不厚道，但事已至此，他们也是别无选择。
郓城不能乱，羊同大军更是不能跟御林军起冲突，否则西疆四周环伺的虎狼必然会伸出贪婪的利爪，狠狠刮走他们身上的血肉。
王后坐了一会儿，终于站起身，“走吧，本宫过去看看她。”
其实在她看来，让楚怡含成为皇妃虽然有些自作主张，但皇妃之位却又不是任何人都能当的。这好事落到楚怡含头上，那无异于麻雀变凤凰，常人该是高兴的才对。
而且楚怡含还帮了她，往后在宫里，她必然也会时时照料帮衬。
满门荣耀一生富贵，用来换取陪那老家伙几个月便可。老家伙要是死了，也不用她殉葬，若是真的不愿意，大可以找个名目送她出宫，去过她逍遥自在的日子就是。
她早已经将这想法告诉给了大姑姑，大姑姑也托付宫女转达，楚怡含有何不能应？
半个时辰后，王后见到了楚怡含。
西疆王睡得昏沉，长生殿里别无他人，两人面面相对，王后还记着她的搭救，语气很是平静地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。
“这皇妃之名不过一时，你若不愿，只待大事抵定，将来概要再嫁成亲，天高海阔，本宫全力支持，有何不可？”
这话听得楚怡含想笑。
她突然发现，自己以前种种期盼都是喂了狗，如果说刘妃跟怛拢母子二人堪称虚伪，那清和雪与怛影两人，几次三番这般郑重其事的承诺，却又一而再再而三反悔的行径，那就已经分外残忍了。
那是封建王侯刻在骨子里的居高临下，与生俱来对平明百姓的藐视，以为权贵可以凌驾于一切，何其傲慢与恶毒。
出尔反尔、恩将仇报在他们的口中成了恩赐，不问自取、自作主张在他们眼里成了福气。
而更重要的是，他们竟然心安理得地给自己找好了理由，并且不以为意！
那么楚怡含只能接受，是吗？
她感到恶寒，甚至有几分恶心。
“王后娘娘，不是每个人都会为权势所迷，”楚怡含尽量平静地告诉她，“在救你之前，小王子就已经承诺过会让我离开。在我救醒陛下之前，他也承诺过让我毫发无损。你们擅做主张也罢，但王后怕是弄错了，我楚涵可不是任人摆布的人，我还是喜欢在山间行医救人。”
尽管如此，她的语气还是十分犀利。
王后不解，“你是大夫，让你在宫中治病救人同样可以让你大展所长。”
“但至少那些人不会反噬我这个恩公！”楚怡含冷下脸来，手指轻颤，气得发抖，“王后娘娘，救你之情，我属实没想到，竟然会被人拿来冲喜！”
“怛影是要给我福气吗？可笑，她分明就是想将我的价值利用殆尽！至于你说的那些条件，我一个字都不信！”
王后看她神色，已是怒不可遏，不觉叹道：“楚姑娘，如今郓城需要太平，你也是西疆子民，为国尽忠本就是你的光荣……”
“谁说我是西疆子民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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