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子里一灯如豆,昏黄的烛光晕染将四周映照得亮堂起来。
“听说,你当了韩则的贴身丫鬟?”雁姬坐在床榻上,双腿交叠,颇有些气闷望着龙儿道。
龙儿刚进门,觑见雁姬并不惊讶,将门窗关了,倏尔温婉一笑道:“不错,而且上次殿中一战他受了重伤。”
韩则与众魔混战,眼下寝殿被重重包围,只召见她一人照顾饮食起居。
“我又不是故意的,谁叫他总说些难听的话,将我一片真心当做了驴肝肺。”雁姬蹭的起身站起来,抱着胸颇为愤愤,复见龙儿唇角微微含笑,便有些恼了,“哎呀哎呀,我错了还不成么?”
韩则,当真是她这万万年来见过最铁石心肠之人。
“你还想跟他在一起?”龙儿倒了杯茶,轻轻啜了一口,有些好奇看着她。
“我当然……是想的。”雁姬瞥了瞥天花板,负手而立,倏尔想到什么,转身冲龙儿甜甜一笑道:“龙儿,你还会帮我的对不对?”
龙儿握着茶杯得手顿了顿,愣了下,犹豫了下:“这……”
眼下魔宫之中,危机重重,她若说是被韩则调遣,不若说是被韩则亲自监视,有半分出格,免不得引火自焚。
“你就帮我嘛!”雁姬撒娇似的拽着她的手摇了摇,见她犹豫,她连忙抓着她的手诱惑道:“如果你再帮我一次,我保证!无论成功与否,我都带你出魔界好不好?”
“这……”龙儿抿了抿唇,神色复杂的看着她。
“好不好嘛!”雁姬从怀中掏出一枚羽毛塞在她手里道:“这是我的羽毛,当做信物,你就帮帮我吧。”
*
“铿——”
魔君寝殿的钟声敲响,那是闭关期间召唤侍女的声音。
恰逢午膳,龙儿提着食盒越过看守,踏进寝殿时,整座寝殿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腐臭味儿,忍不住皱了皱眉。
门“吱呀”一声推开,屋子里满地狼藉,花瓶碎裂,书简错乱,桌椅被砸烂,就连支撑屋子的柱子都有歪歪斜斜的趋势。
韩则坐在满地狼藉里盘膝坐下,闭目打坐,双手捏了个莲花印,浑身的腐臭味差点儿没将龙儿熏晕过去。
她压下翻涌的恶心,将桌子整理好,摆好吃食道:“君上,吃饭了。”
韩则一动不动,龙儿微微蹙眉,她又唤了一声,见他毫无反应不再理他,开始简单打扫起屋子里的狼藉。
——这是我到姻缘府涑河上神哪里偷来的红绳,一旦系上,就难以解开。
——你若系了,我到时候便进来,替他疗伤。
——我会派人送你去人间,到时候谁也找不到你。
龙儿捡了韩则背后的碎瓷片,瓷片沁血,她微微蹙眉,觑了眼一直打坐的韩则,拳头微微握了握,转而走到韩则跟前,掏出红绳,蹲下身来,“君上……”
“君上?”龙儿又唤了几声,见他眉宇微皱,思及十九入定后毫无反应,暗暗放下心来。
她将红绳小心翼翼的穿过韩则手腕,正待系紧时,头顶上传来低沉喑哑的声音,甚至还带着几分危险。
“你在做什么?”
她抬眸,便见韩则垂眸,那双漆黑如墨的双眼微微发沉,眉头几不可查的皱了皱。
“没……没什么。”龙儿连忙退开,心底七上八下,觑见韩则手腕上的红绳不知所踪,便越发没底。
“你身上……有妖气。”韩则眯着眼睛,直勾勾的看着她。
“奴婢不知,君上是什么意思?”龙儿猝然一笑,“毕竟,奴婢只是个凡人。”
韩则伸手,抚上她的脸,细细摩挲着她的脸颊,勾唇一笑,“你说,与妖族来往。我该怎么罚你?”
她隐藏得很好,可到底是太心急暴露了。
那股鸟妖的味道太过浓烈,以至于他嗅到时暗暗烦躁了起来。
龙儿心底燃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乱,她强行压下去,索性昂着头坦然道:“君上,雁姬公主待君上一片痴心,奴婢只是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。若君上觉得有罪,要罚便罚吧。”
妖气,若是妖族相处自会沾染,历来她与雁姬相会时,雁姬都会替她除了身上妖气,免除痕迹。
可明明昨日,雁姬除了她妖气。
不然,便是终日打雁,今日竟被雁啄了眼睛。
韩则讥诮笑了声,指尖轻轻划过她的额头,鼻子,唇,凑近她道:“我为何要杀你?你若想有情人终成眷属,可我偏生不愿,她越想,我便越不让她如愿以偿。”
龙儿只觉那指尖带着某种魔力,让她震颤,让她恐惧,身体里每个细胞好像都在叫嚣着逃离。
她抿唇不语,韩则眯着眼睛,声音低沉道:“你会成为魔宫唯一的夫人,龙儿,你说,雁姬到时候还会不会来找你?”
龙儿背后一凝,手心有些冒汗。
若雁姬未曾骗她恐还有一线生机,可眼下陷入僵局,孤立无援。
很快,魔宫之中便传出凡人婢女是为青之魔君专宠,寝殿屡屡有传来恼人的声音,一时之间众说纷纭。
她褪去婢女衣衫,穿上红衣宫装,时时进出寝殿,引来不少魔女嫉妒。
雁姬不见踪影,果然背弃当日誓言,眼见一日日过去,心中不免焦灼。
虽韩则散播谣言,可到底未曾对她动手动脚,宫中人不敢对她不敬,只疏远了不少。
她便在寝宫后厨日日做了些吃的,与韩则同吃同住两月,应他要求,人前还得装作宠姬,待她百依百顺。
一日,韩则群宴坐在上首,她娇滴滴的趴在他肩头,被他拦在怀中,雁姬应了邀请,果然赴宴前来,觑见这番景象,跺跺脚摔了酒杯愤然离开。
“瘦了?”韩则含笑饮酒,垂眸看她时笑得肆意,眼底带着几分调笑道:“抱着怪咯人的。”
龙儿言笑晏晏,佯装撒娇道:“讨厌,你不就喜欢人家这样。”
酒过三巡,菜过五味。
韩则喝得醉醺醺的,旁人不敢将他扶走,尽皆觑着龙儿,龙儿扶着韩则踉踉跄跄回了寝宫。
他摔在床榻上,龙儿被他拽着拉入怀中,她看着那双掀开的眼睛,映着月光,仿若寒潭深渊,心头微微一跳便要挣脱。
吻,猝不及防落下。
“韩则!韩则!”她挣扎,推嚷,韩则仿若未闻,酒气弥漫。
这一夜,她就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,眼角的泪水像是流干了。
及至半夜,身边的人才昏昏睡去,她拢了拢衣衫,忍着浑身的疼,踉踉跄跄出了屋子,望着天空绿油油的月亮,五指紧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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